王正德 : 越戰美軍的火藥廠,戰車打開是緊握手槍的斷臂

曾出任松山、信義區市議員的王正德,是四四兵工廠眷村第二代。父母跟著聯勤兵工廠在1949年從青島坐船過來,是在台灣出生長大的眷村小孩,貧困的生活環境、水災火災的眷村景象、眷村幫派的逞兇鬥狠,透過王正德生動的描述,讓當年眷村的各種畫面如歷眼前。

技工父親遙赴西門町賣花生  廁所公用電力統一使用的年代

       四四聯勤兵工廠有三個眷村,四四西村是領導階級的高級軍官居住的,像是廠長、副廠長。南村的住民屬於一般工人,東村是因為南村的居民太多住不下了,因而分出來的區域,有些工廠的工頭領班,就搬到東村居住。東村旁邊還有一排我們稱為「聯勤線」洋房級的房子,也是因為西村住不下後,而搬到東村的人家。我們家住的是大廠房,用竹籬笆做成的房子。一個家裡面只有6坪,沒有廁所,只有公用廁所,洗澡也是統一在外面。電力統一早上六點來電,晚上九點斷電。

       父親是四四聯勤兵工廠的技工,而四四兵工廠從青島兵工廠遷過來的,工作內容是幫政府生產彈藥武器,車床、調配火藥、組裝各有人負責。更多的工作細節父親不會透露,養家活口的壓力讓父親鮮少與小孩互動,從小生活環境不好,我們家總共8個小孩,兩個哥哥得麻疹死掉,光靠兵工廠的薪水不夠養家,下班回來父親載著母親白天炒的花生,載去西門町賣貼補家計。

       當時全台北市最繁華的就是西門町,信義區這邊整片都是稻田,父親騎腳踏車過去西門町至少要半小時,回程還要去買生花生,準備帶回家給母親隔日炒。

 

小學前不曾吃過豬肉  聖誕節至教堂排隊領餅乾

       家裡窮,我在小學之前沒吃過豬肉。俗話說「鬼怕窮人」,我的三姐得了腦膜炎,那時罹患日本腦膜炎是無法醫治的,就算要治也非常困難,送去臺大醫院時,醫生就說:「你這小孩要救很困難。」母親在醫院內跪了快一個禮拜,逼得醫生救治,也因為要救治三姐,家裡的東西全部典當完了,當時可以說我們家是全眷村最窮的家庭。

       雖然家窮,眷村的好處就是小孩子不會餓死,鑽到鄰居家或同學家都有東西吃。帶去學校的便當永遠都是白飯、炒白麵或是麵疙瘩,沒有配菜。過年時候就吃自己包的餃子,餃子對北方人來說是很棒的過年食物,平常是吃不起餃子的。因此只要到聖誕節,我們一定去教堂排隊領餅乾、麵粉。我跟費鴻泰從小都去松山寺讀書,因為家裡沒燈,還可以偷寺裡的水果吃,還可以吃齋飯,師父都不會生氣。

       小時候最喜歡吃一毛錢一碗的甜不辣,拚命喝湯,喝湯喝到飽。我是山東人,也喜歡打籃球,照理來說可以長很高,但我為什麼長不高?因為別人喝牛奶,我是喝白開水!所以營養很重要,身高就是靠遺傳跟營養。

       聯勤兵工廠依人口大小戶,幾大口幾小口,按照歲數配給米跟油,油車米車直接開進眷村配給,像我伯父,凌峰他爸爸就是專門配油的,配給多少會有剩,當我們不夠時伯父就會接濟我們。

 

兵工廠的爆炸聲響  全村出殯100多座棺材三張犁一路送行

       聯勤兵工廠有一個附屬小學,民國39年遷過來時叫做「聯勤兵工廠附屬四四子弟學校」,後來民國45年改名為現在的信義國小。我哥哥是信義國小第一屆,費鴻泰的大哥是附小的,附小總共有6屆。

       東村與南村的中間是田地,兵工廠的周圍一定要空曠,以作為火藥爆炸時的緩衝。我們以前在學校聽到兵工廠爆炸聲,學生都不用上課了,全部往家裡跑,跑回家等待,爆炸後兵工廠的工人就會陸續回家,爸爸回來就知道爸爸還活著,沒回來就知道爸爸被炸死了。兵工廠爆炸時,一次出殯就是100多座棺材。附近還有一個聯勤兵工廠的墳墓山,專門安葬在兵工廠過世的人們,我們認識的鄰居都設香爐在那裡。全部的遺眷跪在那邊,大家一路哭,從三張犂一路送行。我記得的大爆炸有3次,我同學的爸爸也是這樣被炸死的。

 

越戰時期美軍的火藥供應廠  戰車打開是緊握手槍的斷臂

       我們聯勤兵工廠幫國家賺很多錢,當時蔣介石撤退到台灣來,全世界四套生產子彈的機器,一套是德國的,一套是日本的,一套是美國的,一套隨著國民政府遷移來台灣。越戰時美國直接從台灣購買彈藥,工錢便宜,製造也方便,兵工廠全天24小時生產製造。蔣介石來巡廠時說:「你們工人怎麼又瘦又乾?」後來就發補給每位工人早上一瓶牛奶,哇這樣就很補了。

        在越戰中被打爛的軍車,從基隆港直接走咕嚕馬道進來,美軍把打爛的軍車用1美元賣給兵工廠,兵工廠拼裝、修復後以199元回賣給美軍。有時候軍車打開時,還會看到握著手槍的手臂斷掉卡在裡面,甚至有時裡面還有屍體。

        咕嚕馬道就是火車專門運送兵工廠製作的彈藥,兵工廠旁邊是兵車廠,都會使用咕嚕馬道進行運輸,修復好的戰車也是直接運出去港口。

 

每逢颱風必淹水撤退  每逢火災全村一心撲滅

       東村以前叫做新工里,東村總共不到三百戶,人口將近2000人,因為每戶都約8-10個人。以前吳興街附近都會淹水,只要颱風一來,就收到通知,全村打包到吳興街底的大華中學,淹水會淹到二樓,因此三樓以上讓我們住,一人拿一張床單佔一塊地睡覺。淹水只淹一天,第二天水就會退了。

       水災過後大人開始忙,眷村也沒值錢的東西,都是木頭,淹一淹、洗一洗、沖一沖就是這樣。小孩子不懂事忙著玩,用輪胎內胎當游泳圈游泳啊、打水瓢呀。

      眷村都是木頭建造的房子,只要一失火就會連著燒,因此隔壁失火我們也會拼命搶救,如果第一家失火,第二家第三家的房間,我們會立即把它們砸爛,以防火勢延燒。

  我們有消防池,消防池是很大的水池,以前沒有消防車,兵工廠失火的話就要從消防池打水出來灌救。消防池每一年都要清,一清發現下面都是魚,左鄰右舍都去搶魚吃。以前我們小時候水溝、稻田裡面都有魚,抓青蛙或抓魚都有,還有比貓還大的田鼠,很香很好吃。秋天收割後稻草們堆疊在田中,我們就去烤地瓜。

 

一年一度的電影娛樂  每週五全村守在村長家前看《勇士們》

       兵工廠會派人播放電影,這是我們一年一次或兩次的娛樂。小時候就帶著板凳去佔看電影的位子。開演前村長、廠長、政戰官就會來跟大家講講話,全村的人就一起在那看電影。

  村長有一台電視,村子就只有那一台公費買的電視,每到週五晚上就會放到門口的牆上給大家一起看,我印象很深刻,電視在演《勇士們》。因為眷村的人口組成一代一代的大家都差不多年紀,小時候只要沒和同伴玩,都很容易被冷落,所以眷村長大的小孩十八般武藝都要會,若不會就容易被排擠,很笨的話就要趕快學。

 

 高凌風的的名字由來與王正德哥哥有關?!  

海盜幫兇悍   兵工廠子弟自製武器擅長 

       我哥哥是凌峰,而高凌風為何取名高凌風,這跟我哥哥有關。這是高凌風親自跟我講的,他說:「正德,你知道我為什麼叫高凌風嗎?因為我個子比你哥哥高,我的成就也要高過他,所以叫高凌風。」

       我們眷村的比較五湖四海,兵工廠眷村這邊的叫做海盜幫,因為兵工廠從大陸跨海遷過來,都自己製造武器,非常兇悍。以前我們都拿扁鑽,你長一尺二,我長兩尺四;你若長兩尺四,我就長三尺六,我們自己會打造武器,比看誰的武器比較長。住眷村外的都是本省人,常常打我們,修理我們,因為有時候我們會偷他們橘子哈哈哈,我們稱本省籍的流氓叫台客,他們稱我們作外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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