羅榮英:四川爸爸做菜道道辣,坐在家門搶睹國慶煙火

南村第二代羅榮英,因為族譜榮字輩而有著英氣颯爽的名字,玩耍、讀書、工作的歲月都住在南村,直到婚後才搬到附近。近年回到四四南村,在眷村文物館擔任解說志工,將自己真實經歷的南村經驗,分享給到訪四四南村的遊客們。時至今日,羅榮英與南村的連結持續緊密相繫。

家門口就看得到的國慶煙火試放  永遠記得的南村地址

         爸爸來自四川,媽媽來自江蘇,彼此在戰爭逃難時的路途上遇見相識。父親是軍人,跟著部隊打仗,身上滿是傷疤,甚至還有槍孔。到了臺灣之後,父親不想再做軍人,就到四四兵工廠工作。父親做模型、工具的模子相當在行,在兵工廠中負責的就是做模子,技術一流。兵工廠本身以做砲彈為主,經常發生爆炸,一旦有爆炸工廠的員工會死傷好多位,每一次聽到爆炸聲,眷村的媽媽們心裡就揪一下,「會不會是我們家的爸爸?」所以每當爆炸聲響起,大家的心裡頭都很不舒服,帶著驚慌的神色。

       兵工廠早期製作砲彈,還有做煙火,像國慶煙火都是在我們兵工廠內製作的。小時候,煙火做完後要試放,試放就是在眷村附近的靶場。因此我們看煙火不必到水門人擠人,坐在自己家門口就可以欣賞到煙火,以前這裡也沒有高樓大廈,幾乎都是田地,像我們眷村前面是稻田,後面的吳興街也沒有什麼住家,房舍不多都是平房,相當空曠。

       四四兵工廠有三個眷村,東村、西村和南村,西村就是在國父紀念館對面,現在的光復市場附近;東村在現在台北醫學院的急診室那邊;南村就是在現有的地址。我還記得老家的地址是信義路五段28巷3弄5號,這是我腦海中永遠不會忘記的地址,我現在寫地址有時候不經意地還是會寫這個地址。我們眷村的地址就是一三五,一弄一弄這樣子,我們家第三排就是三弄,很好記。

       信義國小以前叫做四四子弟小學,學生幾乎都是兵工廠員工的小孩就讀,外來的孩子不會在這裡。眷村外或是附近的小孩幾乎都就讀通化街那側的三興國小。我們眷村的孩子有一股很不受約束的氣味,外面的小孩好像相較內斂一點,不像我們很野、很外放,跟我們不一定處得來。如果有家長詢問,不知道該把小孩轉到哪間學校比較好,信義國小的老師就會建議說最好是轉到三興國小,那邊會比較融洽,也因此我們四四子弟小學幾乎全部都是兵工廠的小孩。

 

竹編黃泥土牆壁隔牆有耳    媽媽們善用本事貼補家用

         由於兵工廠經過好幾個省份才輾轉來到台灣,村子裡有山東人、河南人、河北人,湖南人、湖北人、陝西人。雖說來自不同的省份,眷村生活大家都相當融洽。村子的房子都是一整排挑高,從中間隔開,前面一戶人家、後面一戶人家,中間的牆壁共用,三面都有人家,左邊、右邊、後面都有一家,進出就是一個門,兩個窗戶,對面的鄰居也是這樣。

       以前房子裡面約四坪大,我們剛搬來的時候,房子蓋得不是很結實,樑柱都是木頭做的,牆壁是竹籬笆做的,由竹子編上再抹上黃泥土,外面塗上白灰,隔間不好隔音也不好。只有四坪大的房子,每一戶人家的床都緊靠著牆,晚上睡覺的時候這邊講話後面都聽得很清楚。晚上講話的聲音都要小一點,不然就被人家聽到了,這真正是隔牆有耳。

       你看現在房子面對面看起來很近,中間的路很窄,你說以前眷村的路怎麼這麼小?其實以前眷村空間很大,跟對面隔著很遠的距離,可以走一部車子的。為什麼後來會變成那麼小的馬路呢?當初政府蓋房子的思維就是想頂多住三年,最多五年就反攻大陸了,沒想到一住就一直住下來,住了十幾年二十年,原本是兩個大人沒有小孩,住久了兩三年了就有一個小孩,接著又一個小孩,房子不夠住了。不夠住了怎麼辦?路上空間大,這邊的人家往門前推進一點,對面的人家也往門前推一點,兩邊都往前推,中間的馬路就越來越小。

       原本的馬路寬敞,四坪大的房子沒有廚房,大家就在房外煮飯,人口越來越多就沒辦法了,乾脆加蓋起來,變大房子裡面的可用空間,後來空間還是不夠,我們的房子是挑高型的,所以就在上面加蓋一間小閣樓,讓小孩睡在上面,因為小孩子個子不高,住在閣樓還是可以站起來。我們隔壁鄰居生三、四個小孩,甚至到五、六個小孩都是稀鬆平常的事。以前生活環境不是很好,媽媽們的奶水也不是很足夠,買不起奶粉,只好把稀飯煮的濃一點,用米湯當奶水,因此我們小的時候營養都不是很好。

       早期的生活雖不富裕,鄰居彼此都會互相照顧,家裡有做什麼食物都會分送給鄰家,今天我送你蒸饅頭,明天你拿水餃過來,我媽媽喜歡滷東西,我們會端大盤每一家分送,一長街大約十五戶,送了六七戶都快半條街了。村子裡大家出門只要打聲招呼說我上市場去囉,不鎖門也不關門,都不會有小偷。孩子還小,大的頂多小學年紀。爸爸們的薪水不多,賺錢不容易,每個媽媽們在家都有副業,各自拿出擅長的本事貼補家用,繡花、炒菜等,有些兵工廠的員工單身未婚,自己張羅飯菜不易,外面賣的食物也不多,媽媽會在家裡包桌,一桌十個人,單身的員工就來家裡吃飯,支付一個月的飯錢。西村外面是較有錢的人家,會僱人幫忙洗衣服,到府把衣服拿回自己家,洗完後再送回去。那時候家裡經濟環境不好,我媽媽也曾經幫忙洗衣服,後來就做包飯。

 

四川爸爸餐餐辣嚇到同事  媽媽拿手泡菜配白飯絕讚

       我父親是四川人愛吃辣,媽媽就配合爸爸的口味,家裡吃飯炒四樣菜,四樣菜都是辣的,煮一個湯,湯還要更辣,菜是辣椒辣,湯是胡椒辣。後來我二十幾歲工作上班,請同事到家裡吃飯,我媽媽做了一桌菜,幾乎都是辣的,只是小辣大辣的差別,同事想說那喝湯好了,湯應該不會辣吧,結果喝下一口湯就說你們家怎麼連湯也是辣的?

       我媽媽很會做四川泡菜,高麗菜、白蘿蔔皮,然後加入小黃瓜,一起泡進去後放辣椒,辣是必要的,還是要辣嘛,酸酸辣辣的。醃多久要看季節。夏天的話很快,一兩天就好,冬天比較慢一點大約一個禮拜。我讀小學的時候,媽媽生病住院到台大醫院開刀,爸爸要去醫院照顧媽媽,而我在家念書,媽媽就跟鄰居說:「我們家女兒在家,你們吃飯的時候就叫她一下,讓她有地方吃飯。」鄰居說:「當然沒問題啊!」到了吃飯時間,鄰居媽媽就來叫我:「榮英啊!吃飯啦!」我拿了一個碗過去,舀了鄰居家的白飯,舀完了我就往家裡走,鄰居媽媽喊著:「坐下來吃菜啊!」「我不吃菜,我要回家了。」我就把飯端回家,找出我媽媽泡了一罈子的泡菜,配著飯吃。泡菜配飯是我的最愛。

 

電影散場踏著月光回家    收割後的稻田是最棒遊戲場

        我是獨生女,小時候都跟鄰居同輩玩在一起,出去玩最遠跑到西門町,大多時候坐公車過去,也有時候用走的,小孩子嘛,幾個孩子一起走啊玩啊這樣子就走到了。最常去的是東門的寶宮戲院,前幾年已經拆掉蓋樓房。小時候只有寶宮戲院離家裡近,都坐人力車去寶宮戲院看晚場電影,我們人多,坐上去總覺得心很不忍,車夫一個人要載那麼多大人小孩,還有小孩子蹲在踏板處,整車載得滿滿,覺得車夫好辛苦。回程晚場電影看完後沒有交通工具,走在月光下,從東門返回四四南村的家。

       早期沒有什麼娛樂,小學放學後,若村子前面的稻田收割結束,我們就去稻田裡面玩,收割後的稻田裡面有很多東西:有泥鰍:男生抓泥鰍帶回家加菜。有荸薺:在泥土地裡都找的到。有田螺:小小的有很多圓圈圈的那種,摸一大盆田螺回家給媽媽料理。村子裡的河南、河北、山東人很會處理這些食材,先放在水裡讓田螺吐沙,再把螺旋狀的尾巴剪掉,用大蒜、蔥、辣椒下去炒,最主要是要有辣椒辣辣的味道才好吃嘛,吃的時候用吸的,小孩子就一顆一顆的這樣吸,就是吸個味道。

       眷村旁就是靶場,小學放學的早小孩子沒事做,我們就從南村一直走到山邊的靶場,靶場那兒是一個一個的小山丘,大概有七八個。我們爬上每一個小山丘,走下來,然後再走上另一個小山丘。小山丘上有很多草,也有樹,我們看到紫色小花的草,就是現在說的酢漿草,酢漿草的莖粗粗的拔起來咬一下,酸酸的味道好好吃,小時候也不管它有沒有毒照吃,酢漿草地下的根是透明色的,像個小蘿蔔,小孩子都叫它「小電燈泡」因為它透明又白白的,我們其實也不知道可不可以吃,總之就吃了下去。「小電燈泡」挖起後,把泥土撥一撥、用手擦一擦弄一弄,還是有土味,吃起來有種草根的味道,帶著一點點的甜味,我們都覺得「小電燈泡」好好吃。最近幾年我帶我女兒一起去以前的地方,我說這叫「酸尼尼」,我女兒說「什麼叫酸尼尼,這是酢漿草。」我說「妳咬咬看,這酸酸的。」女兒覺得不可思議怎麼會吃這個。我帶她挖到酢漿草的根部,告訴她說:「妳看透明的這個就是小電燈泡,我們小時候就在吃這個,妳吃吃看。」可惜女兒完全無法體會「小電燈泡」的美味。

 

過年一定要玩水鴛鴦    晚上十二點吃水餃沾鐘聲

         過年的時候小孩子最喜歡放鞭炮,不准在巷子內放,必須到烏山頭,也就是一整排房子的頭,那兒有一塊處空地那邊放水鴛鴦。媽很會醃臘肉跟灌香腸,長竹竿一字排開掛著滿滿的臘肉,香腸則是我們買豬腸回來清洗、整理還有灌肉餡,用最原始的方式製作,再拿去曬,我媽媽很擅長做臘味,只是我沒有學起來。除夕的晚上是不睡覺的,吃完晚餐後媽媽開始準備包水餃,水餃要在晚上十二點敲鐘聲響時候吃,那時候的水餃就叫做元寶了。吃完元寶接著打麻將、撲克牌或擲骰子比大小,輸錢的時候好不甘心,但如果輸太慘,爸媽又會給我吃紅,好開心呀。一直玩到天亮約四、五點,有的家庭爸爸就出來拜年了,喊著恭喜恭喜,滿滿是濃厚的過年氣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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